正如作家韩素音在20世纪50年代所说,香港的存在是“借来的时间在借来的地方”。纵观其历史,这座城市一直是谈判中的筹码,它的命运由其他大国决定,每一项条约都设定了新的有效期。它的身份夹杂着对这座城市不可避免的终结的不安,正如我们当地人所知道的那样,伴随着我们在时间面前的无能为力。
1997年是倒计时,当时香港在作为英国殖民地150年后回归中国。英国和中国在一九八四年达成协议,在回归后,香港将获得50年的资本主义生活方式和自由的保障。1989年北京以支持改革的学生为目标的天安门广场大屠杀后,数以万计的香港居民出于恐惧离开。许多人后来带着外国护照、保险单和退出战略回来,以防他们最糟糕的担忧成为现实。
现在,2047年的倒计时正在进行中,到被称为“一国两制”的50年安排的结束。但去年,政府提出了一项引渡法案,允许将疑似罪犯送往内地,引发了香港数十年来最严重的政治危机。今年6月,北京快速通过了一部全面的国家安全法,基本上将持不同政见者定为刑事犯罪。
在这项允许闭门审判和终身监禁的法律公布后,新闻头条读起来就像讣告一样:“香港历史上最悲痛的一天”,“香港被正式判处死刑。”
但是,一座城市的灭亡意味着什么呢?你如何哀悼失去一个你仍然居住的地方?
就在香港人努力应对失去家园的时候,我问了九位当地人,他们觉得哪里与这座城市最有联系,并把他们的肖像带到了那里。我通过那些深爱他们的人的眼睛看到了这些社区;这就像是被邀请进入人们的内心进行一次旅行。香港正在改变,但它的某些部分是不变的,并在我们这些称之为家的人的集体记忆中得到保护。(请看这条香港的视觉时间表,看看两个世纪的成长和动荡。)。
观察日常生活是如何如此容易地与滑入威权主义共存的,这是超现实的。某天晚上在金融区中心感受到催泪瓦斯的刺痛,然后第二天又袭击同一条街的健身房,这并不罕见。但我也意识到,就像整个城市仍然依稀可见的涂鸦一样,去年的创伤写进了我的身体。
几周前,当我为了躲避城市的喧嚣而从我经常徒步旅行的一座香港青山下来时,当我认出我发现自己所在的地区时,我感到不寒而栗。就是在北角这里,不到一年前,亲北京的支持者在一次亲民主示威中试图攻击我是一名摄影记者。警察用催泪瓦斯袭击了我和我的同事,然后用防暴盾牌包围了我们,把我们挤成了一个严密的圆圈。在我自己的城市里,我从未感到如此不安全。
“国家安全法”实施后的第二天,7月1日,数千人走上街头,一条横幅展开,上面写着:“我们真他妈的喜欢香港。”信息很明确:尽管有法律,香港人将继续抵制,因为他们真的,真的喜欢这个地方。
爱与忧愁同在。律法颁布后,我哭了三天。但这并不是我第一次为家流泪。多年来,北京以一种大多数人几乎察觉不到的零敲碎打的方式,蚕食了香港的自治和自由。(以下是香港复杂的历史如何解释其当前与中国的危机。)。
热爱香港,就是对香港的前途时刻感到焦虑。理工大学的一名学生抗议者说:“这就像眼睁睁看着一名癌症患者最终死去。”出于对被捕的恐惧,她要求不要公布自己的名字。“这是一件令人心碎的事情,最终会发生。现在,它已经发生了。“。
在她的大学里,她感觉自己与这座城市联系最紧密,那里是这场运动最具戏剧性的事件之一的举办地。去年11月,警察包围了被抗议者占领的校园。数以千计的人试图释放他们,但失败了。由此引发的暴力冲突导致1000多人被捕,数百人受伤。
对她来说,这场围困是对更广泛的民主斗争的比喻:“尽管我们非常努力地工作,尽管我们有一片[人海]从理工大学延伸到[两英里外]的爱德华王子。”群众的力量打不过专制政权的力量。“。
许多香港人觉得这座城市变化太快了。风景在不断演变,士绅化的步伐令人眼花缭乱。长期的怀旧是这座城市灵魂的一部分:我们紧紧抓住现在,就好像它已经是我们的过去一样,因为我们不知道它能持续多久。我们哀叹“大排档”(街头小吃摊)、“思都”(夫妻店)和霓虹灯招牌的消失。复古商店和餐馆蓬勃发展。
即使是平凡的人也会苦口婆心地永垂不朽。最近,一位朋友寄给我一张她忍不住要买的过山车的照片:一个井盖的微型复制品。她说,自从国家安全法通过以来,她就开始冲动地购买香港的纪念品:“我担心它们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或随着更多新法律的出台而消失。”
28岁的画廊助理桑迪·奥(Sandy Au)在她祖父居住的一个旧住宅区强烈地感受到了这种怀旧情绪。它的圆形建筑中心是空心的,这使得它很受游客和Instagrammer的欢迎。“这是香港的代表:我们总是在消费这些古老的香港元素,”她说。“(人们)把它们当作一种产品、一种古老的文化、一种形象,可以消费。”(这里是香港的“Instagram Pier”。)
她认为,她这一代人没有机会建立自己的遗产,无论是因为“我们被控制的数量在增加,还是因为我们必须蓬勃发展的空间在减少。”无论如何,她听天由命:“这些正在消亡的东西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属于我们的语言和共同经历将不断消失。”
粤语是香港的俚语和口语化语言,几乎需要一种不敬的态度才能说出地道的话,这是许多人担心受到威胁的文化元素之一。随着北京影响力的增长,大陆人说的普通话和粤语都听不懂的普通话变得更加突出。政府鼓励学校用普通话而不是粤语来教授中文课程。
小学助教文奇·梁(Vincci Leung)表示:“(学生们)会认为普通话扮演着更重要的角色,因为他们是在学校里学习普通话的。”
“粤语…。与我们的文化有很大关系,“她说,她举了”yum cha“的例子,字面意思是”喝茶“,但实际上是指出去吃点心。“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很多例行公事都只能用粤语表达得最好。”
她所在的上水社区距离中国大陆边境只有一站火车。多年来,由于中国大陆游客的急剧增加以及一种被称为“平行贸易”的现象,情况发生了变化。“平行贸易”是指买家将在香港更便宜的商品转售到大陆。当地的机构已经被迎合游客和水货商人的药房所取代,导致租金上涨,有时还会导致婴儿配方奶粉等家庭必需品的短缺。随着当地人对在街上听到普通话越来越不满,紧张局势已经升级。(相关:粤剧仍然是香港文化的支柱。)。
但梁说,在上水有一个地方粤语仍然占主导地位:熙熙攘攘的菜市场,当地人在那里讨价还价新鲜的农产品和肉类。在那里,她感受到了“最温暖、最人性化”的感觉,她解释说:“当你问那里的”阿姨“哪种农产品更好、哪种红薯更好吃时,你可以和她们闲聊。”
我在狮子山的步道源头遇到了一位50多岁的商人,他也因为害怕被捕而要求匿名。狮子山是一座俯瞰香港的著名山峰,他觉得自己与香港最有联系。一条陡峭的山路在等着我们。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上下石阶到达山顶时,树上的断裂处露出了这座城市的一瞥。他停下来休息,说:“这就像是香港的未来。我不知道是涨是跌,但这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在日落前不久到达了山脊。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色从九龙一直延伸到维多利亚港,一直延伸到香港岛著名的天际线。虽然从这里看不出国家安全法的影响,但他认为香港“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它已经成为像上海或深圳一样的中国城市。“。
“狮子山精神”,指的是这座城市的毅力和团结,已经成为民运的战斗口号。后来,这位商人给我寄来了这首歌的歌词,这首歌催生了这句话:“生活中有欢乐/常常是不可避免的眼泪/如果我们作为一个人能在狮子山下相遇/将会有更多的微笑而不是哭泣。”
在如此多的不确定性下,一个问题几乎成了标准问候语:你会留下来吗?当我问这位在英国留学的商人时,他回答说:“我们从未(想过)离开,即使是在1997年之后。”但现在,他正在考虑移民:“如果香港没有未来,我们为什么要留下来?”
但新的抵抗形式已经出现:活动人士举着白纸,而不是海报,分享用图形取代汉字的图形,对于知情人士来说,这些图形仍然可以识别为口号。他们用一串数字代替歌词,唱着抗议者写的“国歌”--“光荣香港”(Glory To Hong Kong)。
“我仍然希望香港人不会放弃这座城市,”印度裔香港人杰弗里·安德鲁斯(Jeffrey Andrews)说。我们在尖沙咀码头交谈,这是他觉得与城市联系最紧密的地方,在那里可以看到标志性的海港景观。对他来说,这既代表了这座城市的进步,也代表了这座城市的遗产。它也是当地人放松的地方:“在当前的危机中,我们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放松。”
他对香港的未来充满信心。今年6月,他成为第一个竞选议员席位的少数民族。“是的,这条法律对我们不利。但是自由存在于心灵、思想和灵魂之中。我相信香港人的善良。我们会一如既往地克服困难。“。
之前的一则说明错误地说,2019年没有人因Yoho Mall的暴徒袭击而被捕。目前还没有人被定罪。
Laurel Chor是一位来自香港的获奖自由视觉记者和国家地理探险家。在她的网站上看到更多她的作品,或者在Twitter和Instagram上关注她。